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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一十二章相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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點妝的聲音越的低了下去,繼續道:“才知啟大姑娘原本已經與華陰沈家訂了親事,私底下雙方都說準了,沈家連信物都給了啟大姑娘,就只差走個儀式,正式立下婚書,卻不知為何,太夫人忽然反悔,將信物從啟大姑娘手裏頭騙走,一聲不吭的悄悄交還了沈家,再之後,太夫人就變著法兒帶啟大姑娘出入各種勳貴人家的集會宴請,然後不久,就傳出了東宮相中啟大姑娘的事來。”

裘慎先還有些迷糊,再品了品點妝話裏頭的意思,忽的驚跳起來,道:“你你你是說,外祖母她……她……她……拿大表姐的一生,去搏榮華富貴?”

“不不不,我哪裏有這個意思,許是那沈家有什麽不妥當也未可知,太夫人一向心疼啟大姑娘,哪有不為她考慮的,想是瓊枝和彩綢年紀小不知事,聽了柳枝和碧絳的一點兒話頭,胡亂猜的,我已警告過她們,不得再亂說一個字。”

點妝連忙否認,她哪裏敢說太夫人半句不是,那是她的舊主,也是裘慎的親外祖母,她得有多傻才當著人家外孫女的面,說太夫人哪裏不對。

見裘慎的神色緩下來,她籲了一口氣,又道:“我與姑娘說這些話,不為別的,是想求姑娘勸一勸夫人,夫人想也是誤會了什麽,才對太夫人起了心結,這一回因著太夫人讓夫人入東宮看望啟大姑娘的事情,夫人怕是更加誤會了,這才得了心病。母女之間,哪有這樣的算計,還望姑娘勸著夫人且寬寬心,千萬別自己嚇著自己,倒教別人稱心如意了。”

要說蘇氏和太夫人離了心,誰最高興,當然是申氏了。蘇氏想離開伯府,恐怕伯夫人得拍手相送呢。

這幾句話讓裘慎定了定神,強自按下心中的疑慮不安,道:“姐姐與我推心置腹,我竟不知說什麽好了,今日勞姐姐走了一趟,我心裏都記著,日後怎樣,姐姐只看著便好。母親那裏缺不得人照顧,姐姐先回去,待母親精神頭好些了,我再依著姐姐的話,勸尉母親寬心。”

“姑娘自個兒心裏有主意就成。”點妝起身,行了一禮,這才去了。

待她前腳一走,裘慎後腳就癱軟在椅子裏,眼淚不由自主的從白嫩的面頰上滑落。雖然點妝處處都替太夫人擊全,可是她又不是傻子,又怎麽聽不出背後的意思。還有母親的病和離去之心,裘怫特點跑過來,跟她說了個嚇唬人的故事,目的就是讓她警醒。

太夫人……太夫人怎麽是那樣的人呢?為什麽啊!伯府蒸蒸日上,大舅舅精明能幹,三舅舅也官路亨通,有他二人支撐伯府,伯府的日子只會越過越好,何至於要這樣的算計大表姐,拿大表姐一生的幸福去搏那個不知道會不會有的榮華富貴?

還有母親為什麽那麽傷心?太夫人要算計的,怕是自己吧,也只有算計到自己頭上,才會惹得母親那樣的頹喪失落,傷心意冷。太夫人這是想拿自己也去搏個什麽嗎?一個大表姐還不夠,還要搭一個外孫女嗎?

為什麽啊!

裘慎哭得不能自己,偏又不能大聲哭出來,只這無聲流淚的模樣,卻格外的淒涼悲傷,直把送了點妝回來的魏紫和玉板嚇壞了。

“姑娘……姑娘你這是怎的了?”

“我沒事,別慌。魏紫,你去打盆溫水來伺候我凈面。玉板,去拿脂粉,就拿那盒紫茉莉粉的。”

見著兩個丫環驚慌失措的模樣,裘慎反而奇異般的振作起來,自己拭了淚,指揮兩個丫環各自去做事。

很快,水端來了,脂粉也拿來了,裘慎在丫環的伺候下,凈了面,塗了粉,又在唇上點了腮紅,氣色頓時便顯得精神起來。

“魏紫,你去正房那邊瞧著,待三姑娘去換了二姑娘出來,就請二姑娘到我屋裏來再坐會兒。”

魏紫呆了一下,二姑娘這才走了多會兒,竟又要請來?但見裘慎雙眼微微紅,但眉眼中透著一股堅毅,便不敢多問,應聲去了。

約莫隔了三刻,裘怫才來,已經略略長開的眉眼,並沒有意外之色,仿佛早猜出裘慎必然還要再請她來。

裘慎就仔細盯著她沈靜的眼眸看了許久,方道:“卿卿,你與李姨娘越發的像了。”

沒想到她會這樣說,裘怫猛吃了一驚,轉而才反應過來,裘慎說的是她生得像,並非說她性子像,這才輕籲了一口氣,不自覺的摸了一下臉,道:“原是她所生,自是像的。”

“我只盼你莫要性子也隨了李姨娘。”裘慎眼中閃過一抹痛恨之色。

“絕不。”裘怫很少激動,但這一刻,她語氣的激動,就像爐上沸騰的水,又像爐下燃燒的火。

這回輪到裘慎被她驚著了,萬沒想到裘怫竟會這樣的激動,忙道:“我只是隨口說說,你別激動。”

裘怫又深吸了一口氣,道:“我明白的,長姐,你放心吧。”

是隨口一說,但卻不是隨便一說,這是嫡母和長姐心裏壓著多年的擔憂,今日,卻被長姐隨口給道了出來。

裘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,沈默了片刻,親手給裘怫倒了一盞茶,端過來,倚著裘怫旁邊的椅子坐下,道:“卿卿,你別多心,我原是想讚你模樣兒越發長得好了。”

裘怫吃了口茶,才道:“長姐喚了我來,總不會是為了誇我吧,在長姐面前,我可一向是自慚形穢的。”

裘慎失笑,道:“你這張嘴……罷了罷了,說正事。”頓了頓,笑容又斂起,神情微微黯然下去,“卿卿,那個故事……真的沒有後續嗎?”

裘怫低頭轉動茶盞,看著微晃的水面和舒展開的嬌嫩葉芽,半晌,悶悶道:“長姐對這故事結局很好奇?”

“就像你先前與我說的,抓心撓肺,總是牽掛著。卿卿你這麽聰明,不如推測一下,依你想來,這故事該是什麽樣兒的結局?”

“我又不是書中千金,又哪裏知道結局。”裘怫左顧右盼,只是不看裘慎。

裘慎雙手捧住她的臉,將她的臉蛋轉過來對著自己,道:“卿卿,我知道你腦子好使,你幫我想想,你若是書中千金,面臨那樣的境地,她該如何是好?”

“芊芊弱女,又能如何,要麽認命,要麽任性,認命就嫁人為妾,任性就鬧,鬧個天翻地覆,兩敗俱傷,總歸,沒一個是好下場。”裘怫恢覆了往日的木訥之色,不帶半分同情的說著她的猜想。

裘慎的臉色微微發白,道:“難道不能勸嗎?也許她與外祖家的長輩們好生商議……又或是逃,與她母親一樣,出家做了姑子……”

“長姐屋裏的書,半點不比我屋中的少,只是多是典籍,想是少有雜書,有空時,長姐不妨到我屋裏取些雜書看看,想來便不會有這麽天真的想法了。”

裘慎沈默了,她知道自己是天真了,與人商議,總得別人心裏真的關心、重視你,才有商議的餘地,富貴榮華迷人眼,亂人心,心都亂了,又哪裏還會看得見血脈親情。至於做姑子,那更是個笑話,沒有娘家人撐腰,做姑子也是只有被人欺壓的份兒。

只是……只是……她真的希望還能有兩全齊美的路可走,難道真的不行嗎?

“長姐何必自欺人,其實你心裏比誰都清楚,書中千金若想有條出路,唯一能靠的,唯有她母親,她母親才是真正能為她做主的人,只是書中千金的母親太過軟弱,不能承擔為人母的責任,這才導致千金求告無門,若是她母親堅強些,能頂得起門戶來,千金也是秀才女,那秀才生前也有同門,也有師長,也有知交好友,哪裏就尋不得一人來做主,何至於淪落到只能任由外祖家來擺布的地步。只可惜,她是閨中女,無法拋頭露面求人訴情,唯有她母親能替她出面。”裘怫輕聲的分析著。

讀書人講究的,是氣節,是禮法,秀才的女兒給人作妾,丟的不是秀才一家的臉,而是所有讀書人的臉,書中千金不是求告無門,而是根本就出不得門,只有那秀才娘子,她的母親,才能向秀才生前的那些同門、師長、至交好友們尋求幫助,鄉紳家縱是再有心拿外孫女去巴結權貴,也要顧及影響,不好得罪讀書人的。

裘慎若有所思,她聽出了裘怫的意思,和點妝一樣,也是讓她去勸母親,只不過點妝是想她勸母親打消離去的心思,而裘怫恰相反,是讓她勸母親堅定離去的心思。不想被太夫人算計擺布,就只有早早的離了伯府,自己當自己的家,自己做自己的主,否則,若有一日真遇到了書中千金那樣的事情,連伯府的大門都出不去,又哪裏能尋得到一條生路。

“我明白了,你且去吧,我……再想想。”

“那……長姐,我先告辭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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